王鳴之走進古典雅致的試鏡室，攝像機在那邊，一群人聚在周圍。

“大家好！”他向眾人叉叉手，再逐一打招呼。

關鍵人物是這三位，導演許濟安，李安般的中年男人；制片人吳雅玉，知性的中年女人，一看就女強人；選角導演黃怡，老師般的中年女人。都是行業內頗有名頭的人物，這部電影制片預算過五千萬，幕後團隊是很強大的。

“飛鳴，我們都很喜歡你的傳奇。”吳雅玉笑著把好話說盡，許濟安、黃怡也是態度熱烈。

雖然如此，當他們一進入到工作的專業狀態，就沒什麽情分可講了，這部電影對於他們很重要。

寒暄完畢後，攝像機開始運轉，選角影像會錄下來並放到網上，一來宣傳，二來讓影迷們對角色人選服氣。

王鳴之站在鏡頭前面，聽著選角導演的要求而擺角度，一張臉龐扭來扭去，試試鏡頭感先。

許濟安看著監視器中的影像，讚許地點了點頭。黃怡、吳雅玉也很滿意，姿形是非常不錯的，很上鏡。後邊的閑雜人等也望著，長孫無渝認真，妮芙緊張，加油啊！

試完各種鏡頭角度，漸漸就來到了即興表演環節，最重要的環節。

黃怡說道：“請自由演繹一段李山甫送別崇徽公主的情景，要有吟詩段落。”

“唔……”王鳴之渾身開始緊繃，觸發表演才能，觸發啊！沒有。

他只好結結實實地自己演起來，使出這一陣子的學習成果！心裏隱現出長孫無渝剛才的演繹，他滿臉痛苦的樣子，努力擠著眼淚但是擠不出來，對於眼部肌肉的精確控制力不夠。

啊？許濟安、吳雅玉等人紛紛有點楞，都要為他著急了，眼淚你倒是擠出來啊。

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，可他們剛剛看過了長孫姑娘的表演……

“不行呢。”長孫無渝意料之中地微笑，只是這樣的話，根本就沒有競爭力。

妮芙也看得出來，飛鳴真的演得很……蹩腳……

“王郎君，需要有人與你對戲嗎？”黃怡不禁問道，這樣下去不是辦法。

開什麽玩笑！王鳴之急得都要爆炸了，第一次試鏡啊，不能這樣拉倒！

突然，他心中有靈光閃過，猛然記起了什麽來，歐陽修大大！！學過的，以前在那邊世界的學校，高中，就有學過崇徽公主的！高考模擬題！

【《朱文公語錄》推崇《唐崇徽公主手痕》（歐陽修）這首詩頸聯道：“以詩言之，第一等詩；以議論言之，第一等議論也。”對於這樣的盛譽，你同意嗎？請結合詩句賞析……】

手痕之意是傳說中，公主出嫁回紇時，路經河東道陰地關，以手掌托石壁，留下了一道手痕。

正當眾人尷尬看著王鳴之不知所措的模樣，他突然就放聲大笑起來，全場皆驚！

“哈哈哈！”王鳴之從大笑漸為悲笑，《如何當一個演員》，反著來！誰說非要擠眼淚了，瞧瞧在下奧斯卡級別的表演吧。

這都被他救了場！許濟安與黃怡相視一眼，王郎君還是挺有表演天賦的嘛。

王鳴之似笑非笑，似哭非哭，仰起頭，打開大師級朗誦，張口就要吟詩。

不管是許濟安、吳雅玉、呂經紀，還是長孫無渝、妮芙，所有人都滿心以為，要聽到李山甫的《陰地關崇徽公主手跡》了，“一拓纖痕更不收”……

“故鄉飛鳥尚啁呼，何況悲笳出塞愁。”王鳴之愴然地悠悠吟道。

咦！！！試鏡室裏，一張張臉容頓時大變色！許濟安驚住了，長孫無渝瞪眸，這首詩？？？

將要離開故鄉的鳥兒們尚且還啁啾悲鳴，少女卻已在悲涼的笳聲中，離開家人與國土，遠嫁絕域。那淒涼的景象、不舍的淚臉，仿佛就在眾人眼前，《故鄉的原風景》又響起了……

“青冢埋魂知不返，翠崖遺跡為誰留？”王鳴之繼續念道，想著古時那些可憐的和親女子，也不禁動情了，自然地目泛淚光。

眾人深呼吸的聲音紛紛響起，吳雅玉、黃怡等人的眼眶紛紛湧出哀淚，心都碎了，皆因兩個字。

埋魂！

何等的悲傷，何等超凡的想象與情懷！

崇徽公主為何留下手痕？那是要認得回家的路啊。但她為誰留的啊？為她自己嗎？不。當她踏出離開唐土的那一步，她就只是一副行屍走肉，她的靈魂還徘徊在陰地關那處翠崖。

那裏不是她的埋骨地，卻是她的埋魂地。

此句也是在反用杜甫詠王昭君的“環珮空歸夜月魂”之歸魂。歸什麽啊？這些出塞和親的女子，她們的靈魂不都是早已埋葬在國土，不都是早已夜夜孤淒地飄蕩著嗎？

“嗚……”妮芙忍不住哭了聲，立即緊捂嘴巴，她對崇徽公主的理解一下升了幾層。

非歸魂，埋魂！長孫無渝喃喃，這真是絕了。

正當眾人以為這首詩只能好到這種程度了吧，王鳴之卻又憤慨地高聲道：“玉顏自古為身累，肉食何人為國謀。”

什麽！！許濟安他們，長孫無渝她們，全部倍加震撼！

古今以來，有幾個高官厚祿之徒真正為國為民的去謀劃？又有多少紅顏佳人因為美貌反而遭到要去和親的惡運？丈夫無能，卻要女子遭罪，為了他們的享樂偷生，卻要國家受辱！要國民蒙羞！

可恥之極，惡心之極！

“唉。”王鳴之長嘆一聲，情緒漸從悲憤轉為無可奈何，“行路至今空嘆息，巖花野草自春秋。”

他前望的雙目，看到的似乎是荒涼的翠崖、自憐的孤魂。這裏的悲涼還會就這樣春覆一春，秋覆一秋。秦人不暇自哀，而後人哀之；後人哀之而不鑒之，亦使後人而覆哀後人也。

一詩念罷，試鏡室裏驟然爆響起眾人的激動叫聲：“好！！”，“痛快！太痛快了！”，“犀利啊！”

他們不少人淚流滿臉，一首詩！就讓人心潮起伏得如同經歷了一場風暴，從憐惜、悲苦、憤慨、痛快、無奈、悵然。正如風暴的醞釀、降臨、漸漸平靜。

第一等詩！第一等議論！

“好，好……”長孫無渝抿著嘴忍著淚，拍著手掌。

妮芙連連地感嘆，心頭的情感卻無法平覆。

許濟安、吳雅玉他們再看向王鳴之，感覺真的看到了李山甫！太像了，太妙了。

“請即時演繹與崇徽公主熱戀時的情景。”選角導演黃怡又說，充滿著期待。

神、神馬！？那邊的王鳴之幾乎一下摔倒，這才剛剛悲苦落淚的啊，情緒還沒收回來呢，怎麽去表演熱戀？你哭著對我說嗎……

然而，王鳴之只能硬著頭皮繼續演起來，先咧嘴而笑！

眾人則真的是激昂漸漸退去，再次變為無奈，絕世好詩也救不了他的表演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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